彭帅的勇气和待解的谜团

仅此而已。

当一个国家、企业或组织——任何一个国家、企业或组织——试图与一个不值得信任的政权打交道时，无论是做出商业决策、勉强默许，抑或只是朝着相反的方向凝视片刻，上述情形就是它可能面临的危险写照。

这正是有人一再警告过的情形。这可不是某种“柔性外交”。

这是风险，是噩梦。

这里先回顾一下彭帅事件：11月初，彭帅在中国社交媒体平台微博(Weibo)上的实名认证账户发帖称，中国前国务院副总理张高丽曾对她实施性侵。据《华尔街日报》(The Wall Street Journal)报道，张高丽尚未对这一指控做出公开回应，但彭帅的帖子没过多久便消失不见，而且中国数个社交媒体平台在搜索关键词中都屏蔽了彭帅的名字。彭帅参加过奥运会，曾在世界女子双打上排名第一。

由于对彭帅的安全及去向愈加忧心，全世界掀起了一场寻找彭帅的活动，在这场名为“彭帅在哪儿？”的活动中，塞丽娜·威廉姆斯(Serena Williams，即“小威”)、大坂直美(Naomi Osaka)、罗杰·费德勒(Roger Federer)等网球选手纷纷发声，表达他们的担忧。国际女子网球协会(Women’s Tennis Association，简称WTA)威胁将取消中国未来的赛事。

过去一周，事情虽然出现了新的进展，但不安情绪犹在。彭帅先是现身政府支持的中国网球公开赛(China Open)，而后又出现在一个视频通话中，参与通话的有国际奥委会(International Olympic Committee)主席托马斯·巴赫(Thomas Bach)。

明年2月北京将举办2022年冬奥会，这种情况下，国际奥委会与中国息息相关。据《华尔街日报》报道，与彭帅的视频通话是应国际奥委会要求进行的，由中国奥委会安排。

国际奥委会运动员委员会(IOC Athletes’ Commission)主席艾玛·特霍(Emma Terho)说，“看到彭帅情况很好，我就放心了，这是我们的主要关切。她看起来很放松。我表达了我们对她的支持，并表示愿意在任何她方便的时候保持联系，她显然对此表示感谢。”

你感到放心了吗？是的，我也没有。

WTA的感觉也一样：该组织在发给路透社(Reuters)的一份声明中表示，“看到彭帅出现在最近的视频中是好事。但这些视频并没有减轻或是解决WTA的担忧，即她的状况到底如何，她能否在不受审查或是强迫的情况下与外界交流。”

“我们依然呼吁在不受审查的情况下，对她提出的性侵指控展开全面、公正且透明的调查，这一要求并未因为那段视频而改变。是性侵指控引发了我们最初的关切。”

这也让国际奥委会陷入了尴尬之境。它或许觉得自己展示出了值得称道的治理才能，毕竟它让外界了解到彭帅的行踪，然而，新的谜团又产生了：国际奥委会真的在发挥影响力吗？还是说，它是一场国家编排演出的参与者？

这正是许多组织置身其中的一场危险赌博——它们与一个专制国家做着生意，小心翼翼地穿针引线。这个国家的审查制度由来已久，还由于对新疆维吾尔族的大规模拘押而受到广泛国际制裁，美国官员将中国上述行动列为种族灭绝。

这就是生意的代价——随着冬奥会临近，国际奥委会似乎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而组织者也顽固地坚持着这个计划。

这是一笔令人忧心的交易，其达成的背景是，如今的主办费用荒唐且不断上涨，愿意为此买单的主办方越来越少。明年2月在北京举办冬奥会，不是因为这样的选择多么有意义，而是因为冬奥会就没有太多选择余地。

国际奥委会盼望留在中国的愿望十分强烈，与此同时，WTA已承诺，除非事情处理结果让它满意，否则将退出中国。这不是一句想要博取眼球的随口承诺——WTA的中国业务规模不小，其中包括巡回赛总决赛。

WTA首席执行官史蒂夫·西蒙(Steve Simon)曾对彭帅的“勇气”表示赞赏，无论是西蒙本人还是WTA，他们的严厉表态都与国际奥委会谨小慎微的做法形成了鲜明反差。这会是一个先兆吗？“对于那些屈服于北京的联盟和企业，人们对它们的不满乃至愤怒一直在中国之外聚集。”约翰霍普金斯大学(Johns Hopkins)政治经济学教授孔诰烽在电子邮件中告诉我，“早晚有一天，它们的品牌形象受到的破坏会达到一个点，到那时，它们无法再视而不见。”

眼下，美国等国正考虑对中国采取外交抵制及其他程度较轻的惩罚举措，随着事件的演进，记住事件的核心人物至关重要——她不是某个品牌，也不是某家企业，而是一名似乎迈出了异乎寻常的一步来挑战权威的女性，可却引来权威迅速介入。

我们还欠彭帅一个说法。她不能仅仅只被人们看到，我们还必须完整地听到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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