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42年12月的一个冬夜,斯大林格勒的炮火正在扭转着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走向,年轻的苏联哈萨克音乐人拜卡达莫夫在阿拉木图音乐厅门前邂逅了一位衣衫单薄、身材瘦削的中年流浪汉。他怀里紧紧抱着一把旧小提琴,在刺骨的寒风中瑟缩。流浪汉自称名为黄训,来自中国,因为战争流落到此,欲在音乐厅找一份小提琴手的工作。操着不同语言的两个人很快找到了对音乐的共同追求和热爱。这份追求和热爱跨越了语言的障碍,书写了一段跨越国界的风云际遇,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也温暖了这个冬夜。
真实的历史往往比小说更为动人。在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拜卡达莫夫毅然决定请这位陌生的中国同行借住在自己家中。今天的我们难以想象这需要多大的勇气——战乱期间缺吃少穿,拜卡达莫夫一家三代人挤在一所租来的房子里,每天只能领取600克黑面包的口粮,但是他和他的家人都热情地把黄训当成亲人一样收留,一起同甘共苦,还把最好的床和最好的面包分给他。
“友谊不是偶然的选择,而是志同道合的结果”。在中苏人民共同抗击法西斯敌人最艰难的日子里,拜卡达莫夫和黄训不仅分享有限的生活物资,更分享对音乐、对艺术的创作心得。他们以乐谱为友,用音符对话。毕业于巴黎音乐学院的黄训倾囊相授,给拜卡达莫夫传授指挥和作曲经验,他的才华让拜卡达莫夫深深钦佩。只要有空,黄训就会讲述早年在法国留学的故事,回忆同苏联音乐大师普罗科菲耶夫的同窗往事,给拜卡达莫夫家的孩子们吹奏口琴,那是他们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光,给战争中的艰难生活带来一丝安慰。
战争带来的贫困和饥饿只能折磨人的身体,但决不能扼杀音乐家的灵感。在异国的文化土壤中,黄训汲取哈萨克民族音乐的精华,写下了《民族解放》《神圣之战》和《满江红》等多部作品,一首首融合了中哈民族特色的音乐从丝绸之路流淌到五线谱间。在局促的斗室里,一段横跨万里、联结着两个国家的友谊乐章静静流淌而出,今天还犹然在耳。
患难中的情谊历尽艰辛,总会迸发出夺目的光辉。1944年,黄训在拜卡达莫夫推荐下来到哈萨克斯坦北部城市科斯塔奈工作。黄训深入山村乡间为农牧民演出,同当地人一起建设新的音乐馆,广泛收集整理哈萨克民歌民曲,把新知融入创作实践。黄训还与拜卡达莫夫携手,在二战即将胜利、世界和平黎明到来前夕共同写下了哈萨克民族英雄题材交响诗《阿曼盖尔德》。黄河的波涛和中亚草原的烈风相互激荡,催生了一部壮丽的乐章。作品一经上演即盛况空前,成为激励民众英勇抗击法西斯的时代经典和哈萨克民族的精神史诗,至今广为流传。
1944年底,黄训病重被送往莫斯科治疗。1945年,苏联伟大卫国战争和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先后胜利,但黄训已经卧床不起,同年秋天病逝于莫斯科。远在阿拉木图的拜卡达莫夫从报纸上读到讣告时才知道,自己的朋友黄训其实是中国著名音乐家、《黄河大合唱》的作者冼星海,无际的悲痛顿时笼罩了他的心。原来,冼星海于1940年受中共中央委派,化名黄训前往莫斯科,为延安拍摄的纪录片《延安与八路军》制作配乐,中途因苏联遭遇纳粹德国入侵而被迫疏散到后方。冼星海拟经蒙古回国受阻,辗转流落到哈萨克斯坦滞留。哈萨克小伙子伸出的友谊之手改变了中国音乐家的命运,让他在异域他乡度过了人生中一段传奇时光。
音乐之美消弭了疆界隔阂,人性之光照亮了历史的天空。故事的另一位主人公便是后来成为哈萨克斯坦著名音乐家的巴赫德让·拜卡达莫夫。他和他的家人乃至哈萨克斯坦人民始终铭记并以各种方式纪念这段友谊。“冼星海和拜卡达莫夫纪念音乐会”多次在中哈举办,以两人友谊为原型的电影《音乐家》数年前已在两国上映。在阿拉木图市有一条以冼星海命名的大街,街道的尽头建有冼星海纪念碑和广场,与大街平行的则是拜卡达莫夫大街。数十年过去了,两位音乐家依然在彼此守望。
知音已去,友谊长存。今年是人民音乐家冼星海诞辰120周年,同时也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80周年。80多年前的 “冼拜之交” 已像《黄河大合唱》和《阿曼盖尔德》一样永垂史册,成为中哈两国弥足珍贵的共同历史记忆。我们抚今追昔,更继往开来。中哈人民在那段烽火岁月中并肩战斗结下的深厚友谊,必将在这个充满挑战的新时代谱写出无愧于前人的动人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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